来谈谈“垄断”

来谈谈“垄断”陕西中烟 2020年12月24日 星期四 12:07 最近关于反垄断的讨论很热闹。 但我看得出来，多数讨论参与者并没有学过经济学，而是在用一种原始粗糙的道德观在娱乐。 作为一个经济学学者，格隆不辩论道德

2020年12月24日 星期四 12:07

最近关于反垄断的讨论很热闹。

但我看得出来，多数讨论参与者并没有学过经济学，而是在用一种原始粗糙的道德观在娱乐。

作为一个经济学学者，格隆不辩论道德是非，仅仅普及一下经济学。

“垄断”一词，类似“主义”，是舶来品，来自西方经济学，其语文词义是“排他性控制”和“独占”，在词语学意义上其实是一个中性词。

因为，“排他性控制”行为可能产生许多影响经济增长和经济效率的负面效果。但是，“排他性控制”也是经济秩序的支撑点，是市场经济的基础。比如产权的基本特征就是排他性专有，而行政权在所有文明国家都由一个政府独占。如果两个以上的主体声称对同一幢房子拥有同等的产权，或者两个以上的政府声称对一个管辖区拥有同等的行政权，那就天下大乱，断不会有经济增长和经济效率。

经济学上的“垄断”概念，比语文意义上的垄断定义要复杂。虽然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垄断就是在一个产品市场上只有一个买家或一个卖家。但是，导致市场被独占的原因，却是各式各样的。更为重要的是，由种种不同原因引起的市场垄断，对经济效率的影响截然不同。西方经济学理论中，发生市场垄断的成因，大体有以下五种。

第一种，由资源的天赋特性，带来产品（服务）的独特性。比如龙井茶、茅台酒、邓丽君的歌、我国的稀土、澳大利亚的铁矿石。这类产品，市场上独一无二、消费者又愿意出价来欣赏，资源所有者就拥有排他性的独占权。

第二种，发明的专利权或版权，或者象可口可乐配方那样的商业秘密。这些资源没有天赋的独特性，但是在想象力和科学技术的商业应用方面，具有独特性。政府如果不通过法律保护专利和商业秘密，发明和创新的供给就不足，对经济增长必然不利。当然，技术一旦发明出来，由社会共用可以加快新技术的普及，所以对专利的保护，通常设立一个时间区间，过了时限就对社会免费开放。

第三种，赢家的垄断。凡竞争就有输赢，商场竞争的胜出者可能凭实力和策略，一时之间将所有竞争对手赶出市场。典型的案例，是 IBM 和微软公司——不是别人不可以做电脑硬件和软件，而是一时之间没有谁做得过他们。

第四种，成本特性产生的垄断。一些产业，需要巨大的一次性投资，才能形成供给能力。这些投资一旦发生，就成为“沉没成本”（就是几乎别无他用）。对于这些产业来说，新的竞争对手面临很高的进入门槛，因为他们必须再支付一笔巨大的投资，才可能与在位厂商竞争市场需求。这就是通常所说的“自然垄断”。

第五种，强制形成垄断。这就是运用非经济的强制力量，清除竞争对手，保持对市场的排他性独占。这种强制的势力，可以是高度非制度化的，如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也可以是高度制度化的，如政府管制牌照数量，或由立法来阻止竞争而产生的行政性垄断。

上述垄断成因，进入细节问题之后，纷繁复杂。在真实世界里，一果常常多因。在科斯委代表的产权经济学奠定之前，市场上因为没有清晰的产权理论， 150 年来的垄断经济学理论，其实都是含混不清的。含混的理论带来许多错误的推理，以至谬误流传、以讹传讹，将反垄断混同为反大公司、反市场成功、反创新、甚至是反一切排他性的专用权。

事实上，无形的手支配下的「垄断」，绝大多数时候，恰恰是产权的同义词。基于资源独特性、发明和创新、竞争胜利以及成本优势的垄断，都是从「产权的排他性」中派生出来的垄断。保护产权，与保护这些垄断，事实上具有一致性。产权是排他性的专用权利，是市场经济的基础。政府依法保护产权是现代经济秩序最重要的环节，也是社会发展与政权稳固的前提。

政府保护产权，事实上就是保护排他性权利。

当然，到了市场上，产权问题变得复杂。因为这里有众多的买家，也有众多的卖家，各有各的产权，行使起来互相影响。甲、乙都要卖货，竞争导致价格下降。在这个意义上，甲乙双方都受到对方的损害。能不能为了保护甲的产权，而将乙逐出市场？不能，因为那样就侵犯乙的产权（交易权）。能不能同时保护甲乙双方，下令提高市价？也不能，因为那就侵犯买方的产权。

所以，在市场上，政府只能遵循一个原则：保护各方平等交易的权利，但不保护任何一方资源的市场价值。否则，必定违反对产权的普遍性保护原则。

说完以上，我们不难理解，很明显，垄断实际上有两种：

1、保护产权所产生的垄断；

2、（用非经济的强制力量）侵犯他人产权的垄断；

但很遗憾，多数人对这个没概念，甚至混为一谈，以为所有的独家控制市场，技术创新的动机遭到削弱，产品和服务的质量也都会比较糟糕，是对整个社会福利的侵蚀。

当然不是。

垄断利润，多数时候，恰恰是对创新投入与经营效率的奖励。也恰恰是这种奖励带来的超额利润，推动着整个社会的进步。

事实上，只要是在自由进出的市场经济环境里，垄断永远是暂时的，没有人能得到终身免死铁券。

仅仅拥有独特的资源，能不能持续控制价格、获取垄断利润？所有市场经验都证明，不能。这是因为，绝大多数独特资源生产出来的产品和服务，都可能有替代的产品和服务。龙井茶叶的替代品包括黄山毛尖、福建乌龙、雀巢咖啡，可口可乐的替代品是百事可乐，茅台替代品包括郎酒、五粮液、泸州老窖，邓丽君的替代呢？是刘德华、张国荣，或者梅兰芳。

物以稀为贵是正常的，但是市场规律是，独特资源要是要价太高，等于为各种替代品提供市场。

技术进步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就是不断发现替代。

创新的垄断，也不可能持久。商场如战场，出了周瑜，还可能出诸葛亮。政府保护创新专利，只要没有剥夺别人创新的权利，创新带来的垄断，通常不能持久。靠创新获取垄断利润吗？等于动员天下英雄好汉加快发明替代，竞争始终是异常激烈的。

胜利者赢得市场优势之后就减量提价，确实是可能的。但是，正如弗里德曼指出的，这样一来，价格高高在上，经过血战的垄断商等于在反向补贴他所有的潜在竞争对手。只要潜在的竞争压力没有消失，标准教科书举证的「垄断行为」，就将先被淘汰。

那么，妨碍技术进步与经济增长的垄断，是哪一种呢？

有且只有一种：所有垄断的类型当中，只有强制限制了市场准入，才真正妨碍技术进步和经济效率。

因为，对市场机会的强制性禁止和限制，才可能完全地或部分地消除替代，也就是消除潜在的竞争。

所以，你也看懂了？

反垄断的要害，是消除市场禁入。北大周其仁教授20年前出过一份很专业的研究论文《竞争、垄断和管制》，很多东西，那里面都讲得很清楚了。

我们是有理论的。

只是大伙并不乐于学习，而是更喜欢凑热闹，打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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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13日 星期二 12:43

我一直相信，国家也好，企业也罢，乃至个人，都应该有其行为底线。这个行为底线大致是一样的:做自己该做的分内之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少越界伸手。

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为看到阿里遭反垄断重罚，各方的众生相。尤其有企业，借这个司司自危的当口，数次公开举报商业竞争对手垄断，并呼吁国家出手重罚。

这就不是企业应该做的事了。

国家反垄断，是对的，是其分内之事。

企业搞垄断，也是对的，也是其分内之事。把企业做到强大无匹，让竞争对手生意做不下去，这是生意的基本路径，除非你没这个能力。

唯独企业举报企业搞垄断，还呼吁有司出手，这味道就超级不对了。

垄断本就是做生意要努力达到的目标。真做到了垄断，那应该是行业内共同给予掌声和学习、效仿的榜样。

举报对手搞垄断，这就如同承认对手武功太高了，我技不如人，打不过你。但我不是学习你，我去找朝廷治你。

至于多数人担心的垄断带来集体福利的必然损失，这个在经济学上并不成立。

多数人其实根本没弄懂垄断为何物，只是想当然做道德绑架和娱乐。我写了一段如何理解垄断的文字，希望有帮助。

世事纷杂，人在其中要保持定力，不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希望整个社会的游戏规则陷入一个逆淘汰。如果越出轨，越没有边线反而越容易胜出，结果一定是整个群体自我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