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避免媒体残酷呈现悲剧和隐痛

　　当今世界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但人类仍然不能完全摆脱灾难、意外和伤病的袭击。所以学家和传播学家哈罗德拉斯韦尔将大众传媒的首要功能定为监测环境。美国报业大王约瑟夫普利策曾说：“倘若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记者就是船头上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审视海上不测风云和暗礁险滩，并及时发出警告。”

　　在一个开放和市场社会中，媒体天然特别关注天灾人祸一类题材。这其中既有突出的新闻价值，又有市场机制的作用。如今读者随便翻开一份都市类报纸，无论大小、轻重，灾难新闻几乎随处可见，甚至有读者戏言，要是哪天的报纸上没有灾难新闻那就算是真正的新闻。

　　可以说，灾难报道已经成了都市报纸的一种常态。然而，灾难、死亡这些沉重的名词，是新闻报道频繁面对的主题。新闻生产要求记者第一时间采访报道，却可能给当事者带来痛楚和伤害。怎样对待采访对象的心理创伤？

　　记者在意外及不幸事故发生后，侵扰一些因该意外或事故而悲伤的人（主要指亲友丧亡者），这种行为被称为“侵扰悲痛”。

　　“侵扰悲痛”具体可分为两方面：信息采集环节的侵扰和信息呈现环节的侵扰。经常出现的侵扰行为有：1、使用欺骗或强制手段进行采访。2、强行打开被访者的痛苦记忆。3、报道内容失实。4、报道风格冷漠或轻佻。5、图片使用和文字描述过度刺激。

　　目前这个阶段的市场经济和社会现实，似乎决定了此类新闻的难以避免。经济学家汪丁丁指出：今天的新闻有双重困境。首先，我们生活在一个市场疯狂的时期。当大众丧失常识的时候，表现为市场疯狂。其次，我们生活在一个转型期社会里。大众媒体，一方面必须履行它们的“引导”职能，另一方面却已经浸淫在市场里，受着利润的驱使。一旦市场无限制地展开，将社会嵌入到市场之内，手段就转而成为目的了。当利润成为目的时，凡可以产生利润的，都可以是“新闻”。在一个市场社会里，由于“社会”被嵌入在“市场”之内，故而大众的行为模式是消费主义的、短期的、对生活的终极意义不加思考的。

　　但是，无论新老媒体，一方面在追逐自身的复杂目标，其中包括它们可能振振有词的公共利益和公众知情权，一方面它们也清楚，社会大众是媒体的衣食父母。他们消费包括新闻在内的媒体产品，也可能有某种猎奇的需要，但是一旦成为这类新闻的受害者，他们就会严厉而愤怒地谴责媒体行为。加之今天的媒体，所谓的地理和心理上的接近性越来越弱化，媒体传播也不得不考虑远在国界以外、甚至远在天边的受众/受害人的感受。

　　美国新闻伦理学者罗恩史密斯观察到，公众中有许多人视记者为盘旋在空中、随时向捕猎对象俯冲的秃鹰。他引用美国一位资深报人的话说，受到悲剧事件惊吓的民众与报道悲剧事件的记者之间的冲突是在所难免的。“新闻报道是侵扰性的，而悲伤需要隐私”；“只要（媒体代表）在那里，对社区就是冒犯性的。”

　　史密斯同时认为，严重罪行、飞机失事一类事件仍然是新闻，记者必须报道这些事件及其后果；读者和观众希望看到此类报道。他引述说，许多有经验的记者认为，关键在于对待受害者要像对待骨肉同胞一样。“我们应该以敬意和研究来框定我们的问题。我们必须敏锐，但不是胆怯。”

　　据研究，悲剧发生后，逝者亲友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悲痛期。根据澳大利亚殡仪业主管协会的标准，悲痛期可分为11个阶段：

　　媒体的侵扰悲痛行为会给逝者亲友带来多方面的伤害。处于不同阶段的悲痛者面对媒体时会有不同的反应：不愿被媒体打扰；看到对亲人的不实、不尊重或过于渲染刺激性细节的报道，会加深痛苦；其告诉记者的，可能是他认为“最适合”的话，却不是真实的信息；其可能失去感情控制，面对媒体表现失常等等，此时媒体的公开报道可能对被访者的隐私带来侵害。

　　以刊登死者家属痛苦情状的图片为例，“任意刊登他人处于悲惨或尴尬境地的图像，暗含侵犯人的隐私权那些受伤害的个人有自尊或被人尊重的权利，而这些照片的刊发可能导致照片中受害者社会评价的降低和心灵蒙受打击。”

　　在灾难和死亡报道领域，“知情同意”是美国新闻界普遍采纳的原则。在新闻报道中征求知情同意，指记者有责任向被访者详细告知有关细节，包括表明自己来自哪家媒体，告知被访者如果同意接受采访会有什么后果，会有哪些益处，可能存在哪些危险等。

　　《底特律自由新闻报》前发行人尼尔夏因甚至建议记者要像对疑犯讲述“米兰达警告”那样，对不幸中的受访者讲出他们的权利，告知其无需答应记者的所有要求。因为多数人并不知道报道可能给他及家人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有时即使被访者同意接受采访，记者在报道过程中也并无侵扰行为，但报道刊登或播出后仍然会使被访者感到受了伤害（肖伟：“新闻报道怎样避免侵扰悲痛”，《新闻记者》2007年第2期）。

　　记者该如何面对灾难事件受害者和家人？美国州立密歇根大学新闻学院“受害者与媒体中心”对媒体和记者给出如下建议：

　　5、注意表达的措辞，可以说“真遗憾您碰上这种事情”，或者“我很高兴您活过来了”。悲剧中的人常常自责，因此可以说“这不是您的错”。

　　6、不要说“我明白您的感受”，因为无人能理解此时此刻对方的心理。7、报道必须准确，一个貌似平常的差错对于受害者的亲友可能不是小事。

　　9、警惕照片、图标和“图文并茂”式综合呈现的特殊冲击力，有时候，一幅无品味的照片，或一个遗漏于报道中的细微差别的新闻标题，会损害一则敏锐而礼貌的报道。

　　当然，还应该加上一条：媒体一旦出错，特别是引起公愤时，必须及时而诚恳地做出道歉。涉及国际问题时，还可能需要政府出面。当然，在互联网的强大监督下，媒体道歉正在成为一个趋势。